柔和的光線照在緊閉的眼皮上,眼瞼內的世界彷彿點燈一般稍稍明亮了起來。
  『嗯?早上了啊……里包恩怎麼沒來踢我起床?啊,對了,因為校舍還沒修好的關係,這一週都沒有辦法上課……』
  想將棉被拉起來一些,卻發現雙手幾乎沒有感覺──不只是雙手,身體也幾乎沒有感覺,連冬天該有的寒意都沒有。
  『奇怪?身體感覺好輕……不對,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!』
  驚嚇似的睜眼,映入眼簾的景象更是嚇得綱吉倒抽一口氣,一個後仰就整個人摔下床去──但預期中的摔疼卻沒有出現,他的身體輕飄飄的跟幽靈一樣,彷彿失重一般輕輕碰到地面後又浮了起來。
 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?
  整理一下剛睡醒的腦袋,綱吉小心翼翼的從床邊探頭,偷覷著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……幾分鐘過後,才開始環顧四周,觀察一下現下所處的環境。
  剝落的油漆、外漏在牆壁外頭的管線,殘破不堪的窗簾和空曠陰暗的房間,和自己那溫暖的小房間截然不同──而且現在他才發現,方才躺的其實不是床,而是和床一樣舒適的躺式沙發,這是這房內唯一一個看起來有稍做保養的家具。
  綱吉困惑地搔搔頭,再將目光拉回熟睡的男人臉上,小小聲地嘆了口氣。
  自己是怎麼闖進來的?而且還睡在他的沙發椅上卻渾然未覺?
  無論如何,趁他醒來前離開才是上上策,雖說戰爭已經結束了,但他們的關係仍舊沒有好轉,既不是夥伴更不是朋友,貿然出現在這兒的他只有一句諺語可以形容──七月半的鴨子,不知死活。
  但才剛抬步想離開,綱吉才想起自己身體的異狀,因為突如其來的施力令他整個人失去重心,整個人飄了起來做了個緩慢的前空翻,然後慢慢降到地面上去。
  感覺就像在宇宙漫步一樣──綱吉心忖。
  啊,對了,這裡總該有面鏡子吧?
  想著,旁邊就看見一張全身鏡,綱吉只好吃力的飄呀飄的飄過去,好不容易抵達鏡子面前……令綱吉詫異的是,鏡子裡居然沒有出現任何人!
  倒抽了一口氣,甚至忘了要壓低音量,綱吉不敢置信的在鏡子上摸索,卻始終看不見鏡子裡的自己……這一伸手,他才發現不只是鏡中照不出自己,連自己的手都跟平常不一樣,看起來還真的跟自己想像中的幽靈一樣,呈現半透明的狀態。
 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!
  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不在房間裡,甚至變成這不人不鬼的模樣,綱吉嚇得下意識往外衝,看見窗戶便拔腿衝了過去,也管不了這裡距離地面有三層樓之高──碰!
  『唉唷!』吃痛的摸著撞紅的鼻子,綱吉眼冒金星、搖搖晃晃的爬起來,略帶遲疑的摸了摸應該開著的窗戶位置……應該空無一物的地方卻如同裝有玻璃一般又實又硬。
  困惑的凝視著窗戶,然後伸手碰碰看一旁的冰箱──手卻毫無阻礙的穿透過去了。
  眉頭皺得更緊,綱吉轉頭看了看沙發上尚未醒來的男人一眼,便決定到處去看看,尋找出口。



  三樓、二樓、一樓,綱吉發現即便是房間以外,只要在這棟建築物內他就通行無阻,但只要想到建築物外頭,就會被無形的牆給擋住,就連大門旁邊的老鼠洞都被封的死死的,半點空隙都不留給他。
  這到底是什麼怪現象?!
  因為碰觸不到屋內的任何東西,即使是最下下策──寫個東西向裡頭的人呼救──也辦不到,因為他連筆跟紙都碰不到。
  垂頭喪氣地回到三樓,卻發現那個男人已經不在沙發上,反射性地豎起了全身的寒毛,緊張兮兮的左顧右盼──隔個幾秒後,才想起他應該看不見自己才對,才又稍稍放下了戒心。
  話說回來,剛剛也沒在基地裡看見另外那兩個人,也沒看見庫洛姆……啊,庫洛姆好像說要住在京子和小春那邊,暫時不回來這邊吧。
  這樣也好,畢竟一個女孩子跟那群男人們一起生活總是有一些不方便。
  喀擦。
  輕輕的一聲關門聲,嚇得綱吉趕緊轉向聲音來源處,方才還在沙發上熟睡的男人──六道骸似乎已經梳洗完畢,甚至已經沖了一趟熱水澡,因為他的髮根還在滴水,平時的閃電髮線和髮尾的葉子造型也不復存在。
  原來那是刻意弄出來的造型啊──綱吉心想。
  不過看骸沒有任何反應,果然看不見自己。
  因此,綱吉才放下所有戒心,甚至坐到骸的沙發上去休息──說也奇怪,明明就是幽靈狀態,卻還是會感到疲累。

  一開始,綱吉縮在沙發上苦思,翻來翻去都想不到解決方法──他連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都不曉得,又該如何解決呢?
  原本就不善於思考的他在思考幾分鐘之後,頭頂開始冒出陣陣白煙,最後放棄思考,開始觀察房間的主人──既逃不出去,也沒事可做,甚至沒辦法向人求救,綱吉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,只好看著六道骸發呆。
  骸和平常不太一樣,大概是少了那份防備心和敵意吧,他專心地在鏡子前弄自己的頭髮,不時噴了噴定型液、分了下髮線,不過十分鐘就將那神奇的髮型給弄好了,和綱吉平常看見的一樣。
  忍不住噗哧一聲,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骸的髮型從無到有,感覺真不是普通的新鮮。
  弄好頭髮之後,骸便走到衣櫥前面,開始翻找裡頭的衣服,似乎正在考慮今天要穿哪一套。
  被挑起興趣的綱吉緩緩飄到他身邊,興致勃勃地觀賞他的衣櫥──裡頭除了他平時愛穿的迷彩裝和白色的衣服以外,還有其他樸素的簡單T恤──有點意外,看骸一開始穿那令人眼花撩亂的迷彩服,還以為他喜歡那種亂七八糟的圖案呢……咳!當他沒說。
  不一會兒,骸就拉開另一個抽屜,裡頭放滿了時下流行的發熱衣──原來骸也這麼怕冷啊,每次看他好像都穿很少,原來裡頭早就做好了保暖措施──他挑了一件深藍色的出來之後,就將浴袍脫到一旁迅速換上,讓綱吉瞬間被自己的口水噎到,反射性的逃到衣櫃旁邊,面紅耳赤。
  真是的,你到底在幹嘛啊!澤田綱吉!
  心裡咒罵自己一頓之後,綱吉深吸了幾口氣,才又探出頭來偷覷……骸動作很快,已經換上能夠出門的裝束,連褲子都換好了,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門。
  幸好他看不見我──綱吉暗忖,並揮了揮頭上的冷汗。
  姑且不論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,像剛剛那樣偷偷觀察骸的一舉一動,自己根本就是個變態嘛!
 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後,綱吉的小臉又噗咻一聲變得比糖葫蘆還要鮮紅,搖了搖頭,慢吞吞地跟著骸飄了出去,開始思考有什麼方法可以引起他的注意,來解決現在這個窘境。



  「早安。」
  「早安啊,骸大人,我們把早餐買回來了!」
  「麻煩你們了。」
  跟著骸飄下樓,綱吉的心雖然還紊亂不已,但聽見這個對話後便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──原來剛剛他們出門買早餐去了,難怪屋裡沒有半個人。
  突然,骸毫無預警地轉向綱吉的位子看了一下,令綱吉嚇了一大跳,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,屏息以待。
  「我幫您買了三明治……嗯?骸大人,怎麼啦?」
  「……沒事,拿給我吧。」
  從他的眼神看來,綱吉看得出他的確看不見自己,但是……為什麼會突然轉過來呢?難不成他感覺地到自己嗎?
  就像自己感覺的到骸一樣,他也感覺的到自己?
  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就太好了!
  於是,綱吉便開始測試什麼樣的舉動才能引起骸的注意,他試著像剛剛一樣長長的喔了一聲,還飄到骸面前揮了揮手,甚至試著想搶走他的早餐,但總是無法碰觸的穿了過去,令綱吉挫敗的癱到地板上。
  可惡,要讓他感覺到的條件到底是什麼?如果沒有剛剛那一下,他還真不知道有可能能讓別人感覺到自己呢!偏偏骸剛剛有遲疑了一下,給了他這一點希望,現在卻又完全無法湊效,弄得他一頭霧水。
  嘆了一口氣,轉頭望向另外兩個人,他們似乎已經把早餐解決掉,一個開始打電動,另一個開始看書了。
  搞不好他們兩個也會有感覺?想著,綱吉便起身飄過去,想試著引起他們的注意──但他們兩個就跟骸一樣,完全無動於衷。
  垂頭喪氣地飄回來,發現骸也開始看書了,便又溜到他身後去偷看他在看些什麼。
  他在看一本小說,令人意外的是,那居然是一本言情小說──他還以為骸會看的是一些深奧難懂的書籍,或者探討人性的乏味書籍──因為是言情小說,綱吉便讀了下去,讀著讀著便趴在骸身後跟著看。
  讀了差不多半本,綱吉才剛覺得這本小說似乎還不錯,沒想到接下來的情節就開始往奇怪的地方發展,令綱吉不覺地瞪大眼,趕緊低頭看看這本小說封面有沒有貼一個十八限的標誌。
  沒想到這一看,還真的有!
  斜眼瞄了骸一眼--原來骸也跟一般國中生一樣嘛──不過看都看到一半了,綱吉只好又回到骸身後繼續看,心裡偷偷對爹娘道了個歉。
  看完了令人臉紅心跳的橋段,綱吉的臉早就紅到快要滴血,耳朵冒出兩縷輕煙,還隱約聽得見嘶嘶嘶的聲音。
  偷瞅了骸一眼,發現他連大氣都沒喘上一下,面無表情地繼續看著小說,彷彿剛剛根本沒有什麼激情戲似的。
  ……他真的是國中生嗎?
  相較之下,才看這種程度的激情戲就讓自己心跳成這個樣子,實在是覺得有點丟臉,綱吉按住亂跳不已的心口,深吸一口氣試圖冷靜,而後吐出長長的一道氣。
  沒想到這一吐氣,綱吉感覺到自己搭著的骸身子一僵,並突然間將書本蓋上,發出啪的一大聲,嚇得綱吉反射性地起身摀住口鼻,而坐在沙發上的骸也轉頭東張西望,並困惑的摸了摸自己的頸子──也就是剛才綱吉趴著的地方旁邊。
  他感覺到了嗎?可是為什麼?
  綱吉不解地抓抓頭,而骸的表情也不再冷漠,他困惑地翻開剛才那一頁,然後再往後左顧右盼一次……
  「骸大人,您怎麼啦?」
  剛破過一關,心滿意足地回到桌邊喝飲料的犬問道。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滿臉問號的骸大人呢。
  「……沒事。」
  「這樣啊。」既然骸大人說沒事,就是真的沒事吧!於是,討厭思考的犬也就不再多問,轉身繼續打他的電動。
  綱吉平息了心跳之後,便又飄到骸面前揮了揮手,發現他半點反應都沒有──果然還是看不到!那剛剛到底為什麼會感覺到呢?
  『奇怪……到底要怎麼做才能……唔……』沒轍,綱吉兩手一癱,回眸一看,發現骸已經拿著書回到自己房間,綱吉趕緊跟了上去──似乎骸比較容易感覺到自己,他還是跟著骸比較好。



  今天,有點不對勁。
  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,他又說不上來。
  骸伸手摸了摸方才感覺到氣息的脖子,眉頭皺了起來……今天在下樓梯的時候也是,突然間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後,但轉過身去卻沒看見半個人。
  雖說就算是好兄弟他也不怕,更何況現在是大白天,好兄弟想出來也不該是這個時候。
  所以他打算當作是錯覺,下樓吃早餐看小說。
  這本小說是昨天陪千種去租書店時被老闆推薦的──他大概看不出自己還是個國中生──想說反正也沒事,就帶回來看看好了,畢竟犬和千種都不想出門,庫洛姆也不在家裡,橫豎待在家裡也很無聊。
  澤田綱吉那邊應該很熱鬧吧?
  呵呵,不過想再多都沒用,阿爾柯巴雷諾是不會讓自己接近澤田家的。
  因為被那深藏不漏的傢伙看出,自己對綱吉是認真的。
  對綱吉有興趣,是真的;想奪取綱吉的身體,是真的;希望讓綱吉獨自過來陪伴自己,也是真的。
  他從來沒有明講,因此身邊的人全都沒有發現,但卻仍然逃不過那個男人敏銳的雙眼,讓他在自己行動前就將自己給隔離,連白蘭那群人都可以參加的派對,卻沒有六道骸的份。
  因為阿爾柯巴雷諾知道,他會來真的。

  將小說放回租書的袋子裡,骸躺回沙發椅上,雙手枕在腦後……今天的不對勁除了剛下樓梯的感覺以外,還有方才看書時感受到的氣息。
  這本小說的激情程度對他來講可以說是平淡乏味,更別說他認為小說裡的女主角明明做作又假的要死,卻被作者形容成天真又天然的可愛女孩,實在是讓他不能苟同,因此看的時候他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,反而是中途出現的氣息令他心頭一驚,因為這次他很肯定絕對不是錯覺。
  但那是什麼呢?
  「骸大人!晚餐想吃什麼?」
  一驚,連忙看了看牆上的時鐘──居然已經下午四點多了!他不是才剛吃完早餐嗎?
  煩惱一件事情時,時間居然過得這麼快,他以為今天這無所事事的日子會過得很漫長呢。
  從沙發上爬起來,粗略思索一下,便回道:「隨便,你們買什麼我就吃什麼。」反正他們兩個都很懂他的口味,不至於會買他討厭的食物回來。
  「知道了!」
  接著,聽見一連串的腳步聲,屋內又陷入一片寂靜。
  但骸卻有種感覺,這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。
 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,他也說不上來,就只是一種感覺而已。
  蹙眉嘖了一聲,骸站了起來,走向衣櫥拿衣服……先洗個澡好了,讓腦袋冷靜一下。



  見骸一整個下午都坐在沙發上沉思,綱吉實在是很佩服他,但他不可能就這樣陪著他發呆,得及早解決自己這種處境才行。
  萬一他永遠都無法恢復怎麼辦?
  因此在骸沉默不語的時候,綱吉就在他的房間四處看看,甚至鑽進他的衣櫥、冰箱、床底下看看,卻都毫無收穫。
  最後,他決定到浴室去看看,這是他目前為止唯一還沒進去過的地方。
  骸的浴室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,裡面還有一個浴缸可供泡澡,架子上有幾條毛巾整齊地擺放著,還有幾罐泡澡用的入浴粒粉,牆壁上的磁磚都貼得很漂亮,完全看不出是廢墟裡的浴室。
  大略看過之後,發現這裡也沒有地方可以出入,連通風口都像有一片玻璃擋住一般的穿不過去,令綱吉失望的垂下肩膀。
  搞不懂,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?
  突然,浴室的門發出喀嚓一聲,嚇得綱吉立刻轉過身來──骸居然拿著衣服走進來了,而且還上了鎖。
  呃……他應該是要洗澡吧?那自己得趕快出去才行,如果連洗澡都待在旁邊偷看,那他就真的是個變態了。
  因此,綱吉等骸走到浴缸旁邊放水之後,便緩緩飄到門邊,打算直接穿門出去──碰!
  『唉唷!』和早上一樣的唉唷,代表的意義相同,只是地點不同。
  完全沒想到會被擋住,綱吉的頭上有幾隻小天使在飛,而後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,茫然地望著天花板……但下一刻,就瞪大雙眸,整個人變成了一尊石膏像,頭顱僵硬的往旁邊轉過去,看著骸正在放水的背影。
  ……不是吧?
  驚嚇之餘,綱吉趕緊爬起來想抓門把,卻怎麼抓都抓不到,但碰到門的時候卻穿透不過去,連一旁的牆壁都變成實體,但浴室裡的其他東西他還是摸不到。
  他居然跟六道骸一起被關在浴室裡了!
  這是誰開的玩笑啊啊啊!!!!!
  努力了半天,直到浴缸的水都放滿了,綱吉卻還是出不去,最後愁眉苦臉的坐在馬桶蓋上,哀怨的眼往骸那邊看去──果不其然,這個男人正準備要洗澡!綱吉的臉頰抽搐著,決定背過身去摀住臉,這樣就不算偷窺了吧?
  吼!今天是什麼鬼日子啊?把他搞得像變態偷窺狂一樣,搞什麼鬼嘛!

  身後不斷傳來熱水的沖洗聲,綱吉摀臉摀到最後也覺得很無聊,便將手放下,打算瞪著牆壁發呆──但這一看,讓綱吉差點罵出幾句人之初,因為他家的磁磚碰到水蒸氣居然變成透明的,整個浴室就像一大片鏡子一樣讓他看見後面的人──小臉頓時爆紅,嗚哇一聲又摀住小臉,身子還不停的顫抖,彷彿看A片被抓包的小男生一樣。
  至於反應為什麼這麼大,綱吉自己也不清楚,但現在釐清也沒什麼意義,重點是他的反應就是這麼大!卻又不知道可以咒罵誰來出氣,綱吉只好繼續縮在馬桶蓋上當烏龜,並緊緊地摀住臉,不敢再放開。
  他完全沒發現,身後的沖水聲停了。



  剛泡進熱水裡,骸就呆住了。
  方才還空無一人的馬桶蓋上,居然出現了一個人。
  而且那個人不是別人,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綱吉。
  恐怕不是他眼花,就是他頭殼壞去了吧。
  於是,骸先是揉了揉雙眼,再用浴缸裡的水沖一下臉──人還在,沒有消失。接著,骸便悄悄的以緩慢到不發出一點聲音的速度從水裡出來,躡手躡腳的移動到綱吉身後……
  吶,現在該怎麼做呢?敲敲他肩膀?摸摸他的頭?或者是……嘴角勾起惡作劇的淺笑,在確定自己不在綱吉雙手的攻擊範圍之後,骸便整個人抱了上去──他可以感覺到,懷中的人兒瞬間停止呼吸,雖然看不見他的臉,但可以想像出他的眼睛肯定睜成平常的兩倍大,血色的紅暈從耳朵開始向外蔓延,最後渲染了整張小臉,將它變成漂亮的緋紅色。
  望著綱吉那富僵硬的模樣,骸的心情頓時愉悅到頂點,變本加厲的捏捏紅到快滴出血的臉頰──但這一捏,骸就後悔了,因為綱吉下一秒就無聲無息的往後倒進他懷裡,紅通通的臉上掛著一雙大白眼,顯示系統已經強制終止。



  一刻鐘後,綱吉醒過來了,但他沒有立刻做出反應,只是一個勁的瞪著眼前的天花板。
  讓他整理一下……所以,骸其實看得見他?那麼那些丟臉、無恥、像變態一樣的舉動,全部、全部……都被骸看在眼裡?
  ……他乾脆咬舌自盡還比較痛快一點!
  想法才剛起頭,骸就打開房門走進來,手上抱著臉盆跟毛巾,因洗澡而塌下去的髮型不知何時又抓了起來,並一屁股在綱吉身旁坐下。
  綱吉想開口問些什麼,卻發現他不知道該問什麼……問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看得見自己?是不是把自己奇怪的舉動都看在眼裡?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像變態?是不是──
  「剛剛突然看見你出現在馬桶蓋上,真的嚇了我一跳呢。」
  一句話就回答了綱吉方才想的一連串為什麼,令他大大的鬆了口氣,並雙手併攏感謝上蒼保佑。
  不過奇怪,他怎麼會突然間被看見呢?
  凝視著綱吉略帶困惑的表情,骸一把抓起了他的手,嚇得他心跳又失序了幾秒,整個人的輪廓卻變得更清晰。
  「……似乎在你心跳加速的時候,就會逐漸變成實體。」
  一愣,綱吉開始回想起骸察覺到自己的那幾個橋段……的確都是自己心跳加速、臉紅心跳的瞬間。
  「原、原來是這樣……」
  「……你們又在玩什麼把戲了?」
  話落,綱吉才困擾的抓抓頭,眉頭緊到幾乎要掐出兩條線來,努力回想昨天發生的事情。
  昨天的一切都很正常啊……啊,對了,里包恩昨晚除了拿定時服用的體力丸給自己以外,還對自己說,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,他會邀請所有人到家裡來聚會,包括京子、小春和庫洛姆,並壓低聲音告訴自己,她們都是今天很重要的客人,我必須做個決定。
  是要做什麼決定?
  還來不及問,里包恩就自顧自地躺回他的專屬吊床上呼呼大睡,一旁架好的武器和陷阱令綱吉完全不敢靠近,只好聳聳肩躺回床上就寢,打算明天再問問他。
  結果一覺醒來,他就出現在這裡了。
  「沒有啊……啊,里包恩有跟我說今天是特別的日子,不過他什麼都沒說就睡著了……」
  「特別的日子?」正在翻找毛巾的骸停下了動作,抬眉望著綱吉。
  「是啊,還說女孩子們都會到家裡來,說她們是很重要的客人唷。」
  「……然後,你必須做個決定?」繼續翻找衣櫃……啊,找到一條新的了。
  「對啊……咦?骸怎麼知道?你知道特別的日子是什麼嗎?嗚噗!」精神振奮的坐了起來,卻迎面接住了骸丟過來的乾淨毛巾。
  「我看你今天是回不去了,就住下來吧。」說著,繼續翻找衣櫃,嘴裡還喃喃唸著牙刷。
  「欸?啊,你在幫我找盥洗用具嗎?謝、謝謝……」
  「呵呵,先別謝我,試著想想該怎麼解決問題吧,現在你家大概亂成一團了唷。」將牙刷丟給綱吉,並轉開電磁爐燒開水。
  「呃?啊!對對對、對耶!我我我、我得快點回去!」但才剛跳下沙發,卻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垂下肩膀,滿臉沮喪。「……但是我根本出不去……」
  愉悅的咯咯輕笑著,骸心情大好的坐到沙發上,一臉的無所謂。
  「反正他們如果其他地方找不到,遲早會找到這裡來吧。」
  「啊,對耶……」
  「所以,與其窮擔心,還不如悠閒地坐下來等吧。」
  「嗯……啊!對了!」大概是整整在骸身邊待了一天,綱吉已經完全放下對他的顧忌,居然一屁股坐回沙發上,毫無防備的湊近骸。「特別的日子是什麼啊?」
  意味深長地凝視著綱吉好一會兒,正要開口說些什麼……「咻咻──!」電磁爐上的水就煮開了,硬生生地打斷了他的話語。
  閉上雙眼忍了忍,骸關掉電源開關,並拿起茶壺開始泡茶。
  見狀,綱吉也主動伸手過去幫忙擺茶具,反正剛剛骸似乎已經準備要回答他了,等泡完茶再回答也是一樣的。
  幾分鐘過後,琥珀色的茶冒出熱騰騰的香氣,令綱吉陶醉的吁了口氣──這味道,跟之前媽媽買回來的高級煎茶好像啊!
  滿足的喝完一杯之後,綱吉才又轉過頭去看骸──而骸似乎原本就在看綱吉,發現他視線突然轉過來和自己相交之後,反而窘迫地別開眼。
  「咳,其實也沒什麼,就是諧音。」
  「諧音?」
  「嗯,而且不是日文的諧音,也不是義大利文的諧音,而是中文的諧音。」
  「……哈啊?」沉默了幾秒鐘,顯然是有聽沒有懂。
  「總而言之,在華語文化的今天,日期唸出來是『愛你一生一世』的諧音。」
  「……?!」
  「從阿爾柯巴雷諾的態度看來……大概是要你挑選首領夫人吧。」
  轟的一聲,綱吉的腦袋瞬間炸裂,還發出滋滋滋的冒煙聲,小臉紅得像剝皮的番茄,臉頰不自然的抽搐著。
  「首首首、首領夫──可、可是!我才國中生耶!」
  「哦呀?你都能當上首領了,還有什麼不可能的?」
  「這一點都不好笑!」
  「吶,昨晚真的都沒有什麼異常嗎?讓你今天可能變成這樣的異常狀況?」
  這一問,綱吉腦漿沸騰的小腦袋才暫時冷卻,他頹然躺回沙發上,頭痛的按了按太陽穴。「呃……應該是沒有啊……」
  「再想一想?」
  「唔……」
  就在此時,綱吉連尾音都尚未拉完,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陣的爆炸聲,還有各式武器交戰的聲響,嚇得他反射性地跳回骸身邊,抓緊他的手臂。
  垂眸瞄了緊抓著自己的小手,骸不免感嘆的搖了搖頭──戒心這麼低又容易信任別人的黑手黨首領,還真是危險吶。
  「怎、怎麼回事?」
  「嘛,似乎是你的朋友們找上門囉。」
  「欸?」
  下一刻,巨大的爆炸聲響就炸壞了骸房間的房門,而犬和千種也一同飛了進來,七葷八素的跌在地上,一陣煙霧散去之後,獄寺和山本便出現在大門口。
  「獄寺!山本!」
  一見是他們兩個,綱吉變大大鬆了口氣──嚇他一大跳,還以為會是多可怕的人來突擊呢!幸好不是雲雀學長前來討伐骸,否則自己就會遭受到池魚之殃。
  但沒想到,一見到綱吉出現在六道骸房裡,兩人臉上的戰意瞬間瓦解,轉變為震驚和絕望,甚至不敢置信地丟下武器,走進房間。
  「十、十代首領,您……您真的在這裡?」平時一見他就會衝過來護航的獄寺反常的暫離他三步遠,並戒心十足的靠過來,直到確認綱吉是本人之後,還彷彿世界末日一般的後退了一步,雙手不停地顫抖。
  綱吉揮了揮空氣中的塵蟎,一臉奇怪的望著獄寺。「今天一早醒來就在這裡了,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……你、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啊?」會這麼說,是因為連山本都露出僵硬到不行的無奈笑,和平時爽朗的他完全不同。
  「阿綱,那個……呃……唔……」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,山本頭痛的抓抓腦袋,還用球棒頂了頂獄寺要他回神──後者仍然處於重大打擊狀態,彷彿失了魂一般的癱在牆角。
  「怎麼了嗎?到底有什麼問題?獄寺?山本?」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們兩個,再轉回來看看骸──後者仍從容的坐在沙發上喝茶,在接收到綱吉的視線之後,聳了聳肩並搖頭。
 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?
  就在綱吉手足無措之際,頭頂上傳來直升機的聲音,里包恩從上頭跳了下來,那豆大的眼珠在看見綱吉之後也是震驚得睜大了一瞬──雖然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,但還是讓綱吉更加困惑了……他認識里包恩這麼久了,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吃驚。
  完美著陸後,頭頂上的直升機才緩緩開走,夜空總算恢復一片寧靜。
  到此,綱吉已經被一堆問號憋到快爆炸了,他乾脆直接走到里包恩面前詢問,不料嘴巴才剛打開,里包恩就拿出一顆藥丸,問道:「阿綱,你知道這是什麼嗎?」
  「欸?不就是你平常給我吃的體力丸嗎?」
  「很像,但不是,這是我為了今天而跟蔣尼二一起研發出來的藥丸,我特地請他弄得跟體力丸一模一樣。」
  「嗄?那、那這是什麼……?」
  「……」看了看綱吉呆滯的臉龐,再轉頭望向骸笑咪咪的俊臉,輕輕嘆了口氣。「我還沒給它取名,就叫『確認丸』好了。」
  「哈啊?什、什麼跟什麼啊?」
  「我會跟你解說的,但是可以先坐下來喝茶嗎?我對這個結果感到有點頭痛。」
  「欸?你還好嗎?」
  不想搭理綱吉,里包恩自顧自地詢問他後頭的六道骸。「可以嗎?」
  沉默了幾秒鐘,爾後嘴角彎出一抹笑弧──雖然他也不是很能掌握到狀況,但還是可以猜得出個六七分。「當然,那邊的兩位也請就坐吧,犬、千種,你們也到這裡來吧。」
  片刻後,兩方人馬就分別坐在茶几的兩側,而綱吉則坐在正中間,滿頭霧水的左看看右瞧瞧,表情無助到快要哭出來了──有沒有人願意告訴他,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?
  偏偏里包恩又似乎還在調整情緒,慢條斯理的一杯接著一杯,而對面的骸也笑容滿面的一杯一杯的替他倒滿,讓綱吉真想一舉掀掉這張桌子──但除非他活膩味兒了,否則不可能這麼做,只能自己悶著發燒。
  喝完第三杯茶後,里包恩總算放下茶杯,骸在倒滿後也放下茶壺,總算要進入正題了。
  「……阿綱,我不是跟你說過,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嗎?」
  「欸?噢,你是說過沒錯……不過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啊。」
  再看一眼六道骸,又嘆了口氣。「也難怪你不知道,就是中文的諧音……」
  「嗄?!那你是真的要我找另一半嗎?我、我才國中耶!」
  皺眉。「你怎麼知道?誰告訴你的?」
  「呃,剛剛骸有跟我說可能是這個典故……」
  「……對,沒錯,雖然你才國中,但你已經確定要接任首領一職,是時候該確定了,我知道像你這麼遲鈍又溫吞一定沒辦法處理好這件事情,所以才會想出這個方法來幫助你。」
  「這、這樣啊……唔……」好像解釋倒一部份的謎題了,但綱吉總覺得哪裡不太對……既然是這樣,那跟他突然變成靈體出現在黑曜樂園又有什麼關係?
  「那顆藥丸的功能是,讓你的意識暫時成為靈體,並直接出現在你心目中最在意、最信任、最喜歡的人身邊,並且會因為你的情緒而慢慢連同身體一起帶過來,理論上跟實體化很像,然後你待在家裡熟睡的身體就會消失,我們就知道藥丸已經確定誰是你的另一半了,可以開始到你可能出現的地方找你,在身體消失前我們都無法行動,因為那個時候誰都看不見你。」
  聽完落落長的天方夜譚,綱吉的眉頭皺的很緊,中間那兩條線似乎已經快消不掉了,他努力整合方才吸收到腦中的資訊──姑且不論這顆藥丸有多不科學,綱吉在和里包恩相遇的那天就已經不相信任何科學原理了,他現在最在意的是……
  僵硬地轉頭望向骸,後者在注意到他的視線之後,沒有像之前一樣別開,反而輕輕一笑,笑瞇了眼……噗咻!綱吉的小臉瞬間爆炸紅,並語無倫次的指了指自己說我我我,再指了指骸說他他他,最後接觸到里包恩那雙寫著「就是這樣」的雙眸,撲通一聲,整個人就這樣跌下椅子,嚇得完全站不起來。
  「我們先是去京子家,發現沒有;再來跑去小春家,也沒有;之後再去找庫洛姆,也不在她那邊,我們就開始急了,只好開始大舉搜尋,所有我們認識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的去找……最後,只剩這裡還沒找過了,而你……還真的出現在這裡。」
  「對啊,阿綱,想不到你喜歡的類型這麼特殊呢!還真是嚇了我們一跳!」山本哈哈笑道,仍在試圖搖醒失魂的獄寺。
  別說他們了!他自己也快被嚇死了啊!
  天知道那個什麼藥丸居然是這種功能!他才不信!一定是哪裡弄錯了!他怎麼可能對骸……對骸……想著,眼神不自主地朝骸飄過去,在接觸到後者的視線之後便不由自主的僵直,小臉的熱度直線上升,要是現在有溫度計可以塞進綱吉嘴裡,恐怕會出現足以飆到零界點的高溫。
  完蛋了,連他都不相信自己的這番說詞了。
  看綱吉這反應,里包恩確信事情已成定局,便招了招手要山本揹起獄寺走人。
  臨走前,里包恩還是頓了頓腳步,背對著骸開口:「……如果你做出什麼造反的事情,我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。」
  「呵呵,既然會願意留他下來,不就代表你們其實相信我了嗎?」
  「……」
  「即使不相信我,也相信一下你們自己研發的東西吧。」
  仍舊默然無語,但不過幾秒便又抬步向前,離開慘遭砸毀的房間。



  在這場風暴過後,犬和千種自然不可能繼續留在房內,他們很識相的悄聲走了出去,並把變形的大門拉回來關上。
  靜靜地抱著體溫呈現高熱狀態的綱吉,骸沒有開口說話,僅是輕輕地撫摸著懷中的他,享受著生平第一次的寧靜……他是想過抱著綱吉肯定會很舒服,但沒想到會如此的滿足、喜悅。
  感情這種東西,還真是不可思議呢。
  劃破寂靜的,是綱吉蚊蚋般的細小呢喃。
  「我好像想通了,骸。」
  「嗯?」
  「就是……我……我好像……」回想起在這裡度過的一天,以及自己那些意味不明的情緒,綱吉閉了閉眼──他無法再否認了。「好像……喜……喜……」
  輕笑出聲,骸按了按綱吉的腦袋,讓他的小臉埋進自己懷裡……他感覺的到,綱吉正因緊張而發抖著,便用手摸摸他的手臂,讓他放鬆一點。
  「不用勉強說出來,反正我已經知道了。」
  「……我也很慶幸,你……呃,不討厭我……否則……」否則他的下場大概會很慘烈。
  擁住的力道加強了一些。「別想那些不會發生的事情。」
  「呃?我、我是假設嘛……」
  「既然不會發生,假設又有什麼意義?」
  「唔,好、好啦,隨便你……」
  「當然要依我,你的一生都是我的囉。」
  聽罷,耳根子紅了一整片──這傢伙說話都不害臊的嗎?
  「不過骸,你話不會說太早了嗎?搞不好將來你就會改變心意,覺得自己犯了個大錯也不一定……」
  話聲剛落,溫熱的唇舌就堵住了毫無防備的小嘴,驚的他瞪大了雙眸,嚇的反射性想推開,擁住他的男人卻連動都沒動上一下。
  唇瓣重獲自由後,綱吉的雙眼呈現螺旋狀,迷迷糊糊的癱軟在肇事者懷裡,連自己為什麼突然遭受到這個待遇都不知道。
  「我說過,別想那些不會發生的事情,不只是這一生,連你的下一個一生,再下一個一生,全部、全部都是我的唷。」
  正在喘息的身子僵住,方才平復下來的顫抖又再度崛起,揪住骸衣服的小手用力地縮了起來,幾乎要把發皺的衣服給扯破了。

  二零一三一四,獻禮。



<完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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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
雖然台灣時間過了,但地球上還有其他地方還沒過(喂#)
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的諧音日期www

不忍說,這篇一度卡住我的腦袋跟思緒,最後還是破萬才收尾完OTZ
除了最後一段之外幾乎沒有親密戲碼XDDDD
坦白說淡到我有點想重溫重口味了(請住手#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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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大家^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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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天羽 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